乙亥年六月初五,我奉懿旨嫁给了三皇子。
在他登基后的第十年,我郁郁而终。
在我死后第一年,他遣散了后宫,只有一个柳贵妃,日日陪在身侧……
1
在我三岁时,因我父亲救驾有功,圣上欢悦之下,封父亲做了平良侯。
而我,作为侯府中唯一的女儿,自幼便被喜欢孩子的太后抱养在了宫中,适时圣上无女,我虽名为郡主,却也如宫里的公主。
不过也正因此,我自幼就见识到了圣上的无情。
我知道八年前最得圣宠的丽妃哭泣求情时,圣上命人将她拖拽回去禁足七日。
我知道后宫地位最高的皇后娘娘为了给侄子求情,三天三夜不肯吃饭,圣上不去劝说,倒是命人扒开她的嘴,一口一口地叫宦官喂了下去。
我更是知道,当年还算得宠的柳美人怀着的孩子被萧德妃害死,她去申冤,却被圣上以陷害之名将她打入了冷宫。
圣上喜欢女人,又不喜欢女人。
我在宫里长大的年岁,看着宫中的人薨了一个又一个,见到了一个又一个新人的到来,后宫的女人如花,谢了一批来年又新种又会开新花。
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发誓,日后定不嫁入皇家,皇权争斗,实在耗人生机。
在我及笄之礼的那一天,太后将我和三皇子叫到了一起,将我们二人的手拉在一起,太后满脸的笑意,打量着我们二人,嘴上念叨着,“真是般配。”
太后说要将我许给三皇子,而我瞥见三皇子脸红了一下,卑怯怯地瞟了我一眼,那模样,仿佛初入宫不经世事的小宫女一样胆怯。
我一向清楚,我不喜欢三皇子的。
三皇子出身低微,胆小怯懦,常被人欺。
这一切,那冷漠的圣上看在眼里却不加以管制,任那些人欺负着他。
我对他有的只是几分怜悯,不过是在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以太后独宠的身份为他说了几句话。
至于他这人,在我眼中,他毫无男子气概,胸中虽有几分点墨,但他写的诗词我见过,其中所写竟是些凄凄惨惨戚戚,毫无对朝政民情的关切。
我不喜欢他,我心目中的夫君不该是这副模样,我想嫁的,是一个有男子气概的男儿。
但是太后懿旨,我又怎能违背呢?
何况太后有一句话说进了我心里,她说,“平儿,长宏与你自幼相识,与其将你许给一个只知外头名声的男儿,日后不知夫君如何待你。长宏是个好孩子,哀家不傻,知道他喜欢你。他无意于皇权,对你算是良缘。”
是啊,若是只嫁给一个外头名声好却不知内院情形的男儿,我倒不如嫁给三皇子,他虽懦弱,但他确实心善,他不曾对自己的兄弟怀有恨意,反倒是在被殴打了后,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同我说,“平儿姐姐,他们都是宏儿的亲兄弟,是一家人。”
我也看得出他喜欢我,他会送我他摘的花朵,会送我他写的诗词,会给我玩儿圣上赏赐给他的新奇玩意儿,但我本以为他是将我当做姐姐的,却不想他竟想娶我。
2
“平儿都听太后的。”我暗自苦笑,女子的婚嫁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懿旨难违,我在太后膝下从来都是乖巧得体。
我说出这句话时,魏长宏笑得很开心。
拜别太后,我和他一路相伴而行。
“平儿姐姐,我终于可以娶你了。”临别前,他笑语嫣然,将袖中怀揣的玉簪递给我,“平儿姐姐,这是我特地命人打造的。”
“多谢三皇子。”我回答得客气,随手将玉簪戴在了头顶。
看着我的冷淡,他神情有些落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回到寝宫后,呆愣了好久,怎么想也想不到,我会被指婚给三皇子。
听闻我的婚事,各宫各院都送来贺礼,疼我的沈昭仪和孟婕妤更是送来了她们压箱底的嫁妆。
郡主出嫁却是公主般的规格,人人都说太后疼我。
乙亥年六月初五,宫里面一切都准备妥当,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宣告着我和三皇子的尊贵,我盖上盖头,不再想其他,安安稳稳的上了轿子。
“平儿姐姐真的好美。”掀开盖头的三皇子如同吃了蜜糖的孩子,眼睛里面带着闪烁的光。
他对我极好,更是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什么,甚至于亲自下厨为我做菜。
他每天都是笑盈盈的,总是问,“平儿明天想吃什么,明日想去哪里?”
他对我的好,使我逐渐忘却了对他懦弱的厌弃。
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皇子,他在皇家的狼窝里,怎会有强势的可能呢?
我开始替他辩解。
不得不说,我是有些开始沉溺于他对我的好了。
但是,我知道,皇子多是要纳侧妃的,我提醒着自己不要沉沦,以免日后悔恨。
为了消除自己的沉溺,我请命让太后为他物色侧妃,一向宠我的太后握着手中的佛珠不解地看着我许久,摇了摇头,终究是答应了。
太后不愧是后宫最大也最宠我的人,速度极快,晚膳后那名单就到了我的手中。
那些入选名单中的女孩我瞧了,家室都是极好的,我夜间去同他说起这件事,他看着我的双眸第一次没了笑意,“我只要平儿姐姐,我不争皇位,只要我想,是可以不纳侧妃的。”
他说的认真,一板一眼的。
“男子娶妻纳妾,女子只从一夫,平儿,这不好的。”
那晚,他对我说了许多,他说他不纳侧妃,不娶他人,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同我表决心。
在同他提了三次纳侧妃被他拒绝三次后,我绝口不再提此事。
若是他真能如此待我一生,我会是个怎样幸运的女子啊。
我如此想着,嘴上挂起了笑意,我是真的开始有些喜欢他了。
我偷偷背着他,开始为他裁制新衣,我的绣工很好,是宫中最好的绣娘亲手教的。
当他有一日回来时,我正想上前为他解衣,他却意外地别过头,拦住了我的动作,“外面冷,我身子冷,冷气伤人。”
疑惑间,我见他走开了。
他去了他的卧房,那是我嫁给他来第一日没有与他卧在一床。
3
之后的几日他对我更是避而不见,我想,他许是对我的新鲜劲儿过了,不再喜欢我了。
即便是我主动去他的房外,他也是命在外的李全盛劝我回屋。
我心里说不出的落寞,膳食也吃得少了,日渐清瘦。
动情果然害人不浅。
皇家无情,我却缘何动心?
停下手里的绣工,我将绣品裁剪成了两半,算是在心中同那个沉溺的自己告别。
直到有一日,他急匆匆地跑来抓紧我的手问我,面上是止不住的担忧,“平儿,你这几日怎么吃得少了?”
我瞧着他着急的模样,甩开了他的手,“只是没了食欲罢了。”
他不信地看着我,不做解释,只是温情的为我吃下他亲自煮的饭。
郑重的承诺,“平儿姐姐,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他又是恢复了每日缠着我,说着动听的话儿,写着被圣上瞧不起,训斥再三的情诗。
皇家儿女当无情,万里江山无限好。
我不敢再沉溺于此,时刻告诉自己那几日的冷淡总会再次来临,可他的温情却又再次令我沉沦。
他定是有原因的,他只有我一妻,那几日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吧。
我在心中为他辩解,再次拿起了绣花针。
一日,宫中的医师诊脉时忽然贺喜我,说我有了身孕。
我高兴的换了一身好看的衣衫,准备晚上同他道喜。
却不想,夜间我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平儿,我要纳侧妃了。”
我瞬时愣住了,他说过,他不会纳侧妃的。
“平儿,侧妃只是个幌子,我最喜欢你的。”
他似乎不想说太多,只说了这一句便直直地盯着我。
“夫君贵为皇子,早就当纳侧妃了。”我压下心中的哀痛,强笑着回他。
“我,平儿……我对不住你。”他眼中泪珠打转,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委屈的样子,仿佛纳妾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不该爱过他,更不该傻傻的信了他。
皇家子是很会哄女孩子欢心的,一如宫中的太子,可不就是把一群情窦初开的宫女搞得围着他团团转,不惜一切地替他打听各宫各院的消息。
三皇子呢?他的那些凄凄惨惨戚戚的诗儿们啊,不知引得了多少宫中怀春女子的共鸣。
我不该动心的,十五岁的少女的心太软了。
在我有孕三月的日子,萧明月入了王府。
她的父亲是个将军,她是当朝德妃的亲侄女。
她长得明艳动人,一双眼眸比起我这个长年长在深宫中的女子,多了几分灵动和英气。
若我是男儿,也会对她有几分向往。
从此,魏长宏整日歇在侧妃那里,知道我有了身孕也不常来见我。
萧明月每日里对我还算恭敬,请安敬茶她是样样不落。
可我知道,她不过是忌惮太后对我的那份宠爱,才如此待我的。
不然她那样嚣张的性格,岂愿屈居人下?
身为将军之女,她自觉不是寻常女儿家可比。
好好的花园被她改成了练武场。
舞枪弄棒,好不快活。
在我临盆的那一日,魏长宏似又恢复了从前的温情,柔情地抓住我的手,告诉我不要紧张,亲着我的手说,无论男女他都会捧在掌心上宠着的,我要做的只是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
4
我不信,却也为了孩子和我的日后强装欢笑。
生下的是个女孩儿,他给起名为元乐,说是希望这个孩子日后都是快快乐乐的没有烦恼。
他陪在我身边,说着爱我喜我,爱女喜女的话。
不幸的是,在我临盆的第三日,萧侧妃有孕的消息不合时宜的传来,他毫不犹豫地就去了萧侧妃处。
萧侧妃产下的是一个儿子,他高兴得不得了,起名元清。
“平儿,我想争一下皇位。”
他的话吓得我抱着元乐的双手微微颤抖。
皇位?他竟也起了心思吗?
一个懦夫?争皇位?
这是要带着整个王府去寻死吧。
我说了许多话儿去拦他,用我这些年在宫中所见所感所知去拦他,说尽了道理。
可一个人的野心是拦不住的。
魏长宏他只是来通知我,而不是来同我商量。
于是,往日里不问朝政的他,开始勤读苦学,时常为圣上分忧解难。
不得不说,他很有当帝王的天赋。
其他皇子学了很久才学通的道理,他一点就透。
圣上欢喜于他的进步。
他在面上恭敬太子,大谈兄弟情谊,孝敬太后,常伴太后身侧,除了我和他的几个亲信,无人知道他的野心。
为了家族和我与元乐的安危,我不得已在妯娌间暗暗打听各位皇子的动向。
我同他那段日子像是一起筹划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什么事情都悄悄地做,面上却是弄得无辜样。
我从前一向光明磊落,他从前一向宽以待人。
可是,自从他有了这份野心,一切都变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又不得不做这样的自己。
太子在我二人的精心谋划下倒台了。
当年十余年太子的他,竟斗不过一个初入朝政的魏长宏。
桩桩件件铁证在前。
太子玩乐纵欲,府上银钱入不敷出。
当然,告发的人,不是魏长宏,而是一个与魏长宏仅有几面之缘的一个文官。
这事本是魏长宏做的,可是他却是唯一一个跪在殿前为太子求情磕破了头颅之人。
他说兄弟情谊,他舍不得太子。
圣上说他心软,可他说人心肉做怎能无情,他说他看不得兄弟死。
我看着他撒下一张张大网,看着他说下一个个谎言。
原来曾经懦弱的三皇子不过他的伪装。
他很会演戏,最擅长演深情。
对兄弟如此,对我如此。
对兄弟的情谊,对我的那份欢喜,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戏。
可我还是不懂,他为何要娶我,除了太后宠爱和父亲那面上看着好的侯爵之位,我什么都没有,家中无权,更不能助力他的野心。
他又精明的不肯用萧侧妃家中的势力。
我实在是不懂他了。
元乐三岁那年,魏长宏被立为了太子。
他或许不是最出色的,但他却是在众多皇子中表现得最像仁君的。
圣上说他心善,不会在继位后杀了兄弟,且他学的极快,又谦敬有礼,很符合那些文官的期许。
他做得实在太好,令我这个认识他十几年的,和他同榻共枕四年的人,只觉得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5
在这几年中,他又纳了一个侧妃,那侧妃是忠义候的次女柳若颜,习得一手好琵琶。
这几年,他常来看我,也是柔情细语,只是我不愿听。
我对他还有着一分喜欢,只是不敢再信他了。
儿女情长比不过江山,他待我好不过是因为我对他助力最多。
元乐四岁那年,太后走了,她似乎有预感,在撒了孩子气一般的见了所有子孙后,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走了,那是她见先皇时穿的衣服,淡粉色的花纹满是少女的心思。
我哭得不行,太后如我的奶奶,是我在深宫中唯一的挂念。
魏长宏抱着我,说逝者已去,不要过多挂念,太后看了,会舍不得走,找不到地方报道的。
太后逝去的三日里,魏长宏不分昼夜地陪着我,他说我有他,我有他。
萧侧妃没了忌惮,一副滑胎药,害了我怀的第二个孩子。
魏长宏是知道的,他只是夜里偷偷来安慰我,却不对萧明月加以哪怕一句的责怪。
哪怕太医说我再难有身孕,他也是什么都不说。
萧侧妃动不得,她是将军女,娘家底蕴深。
没了太后,我只是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小鸟,随着准备着接受猎人的猎杀。
太后走后的第一年,圣上驾崩,新皇继位。
他痛哭流涕,下令罢朝三日。
深夜里,他钻进我的被子里,抱着我,说,他没有父亲了。
我不懂他在难过什么。
若不是他后面的出色,先皇只会将他当做一个吃着皇子饭的普通人。
先皇与他只有君臣情,而无父子义。
魏长宏登基,立我为后,萧氏为贵妃,封柳氏为淑妃。
后宫添了一群新人,是各有各的美艳。
她们恭恭敬敬的齐齐行礼,面上还带着闺阁中少女的青涩。
我一一看过她们的脸庞,以记住这些日后的苦命人。
皇家不仁,后妃不过是喜欢时把玩嫌弃了就丢掉的玩意儿。
魏长宏登基不久,发生了一件大事。
萧贵妃的兄长就被查出贪污军饷的罪过,魏长宏下令诛其亲族,连带着萧贵妃也被赐死。
这变故来得极快,消息才传到宫里不到半个时辰,赐死萧明月的圣旨就到了。
还不懂事的元清被人抱走,宫人们像拖麻袋一样,将萧明月拖走了。
我想了想,还是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她平静地拿着毒酒看着我,一副我才是要死的人的模样。
“我生了皇长子,而你再难有孕,我胜了。我为了我的家族给皇上生了个皇子。”
说完这话,她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杯毒酒,就这样去了。
她嘴角流出鲜血来,那血红的鲜艳,一如当年她初入府时的明艳。
柳若颜在她死了后迟迟地赶来,扶住了险些没有站稳的我。
“娘娘,皇上说这罪人还害了你的孩子,她死不足惜。”
萧明月的尸体被宫人随意地丢在乱坟岗,魏长宏下令宫中不可有人再提她的名姓。
那晚,魏长宏在我的殿外站了好久,他不说进来,也不走开,就那样站在门外透过灯影往里看,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6
我算了算,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新入宫的刘昭仪和钱美人总爱同我亲近,刘氏娇俏,钱氏沉稳,都是好脾性的。
这二人也是我在宫中难得的姐妹。
我每日机械地看着她们请安,机械地到了时辰赏花,到了时辰用膳。
魏长宏呢,每月总有几日站在我的门外,往里面瞧,却从不召见我。
萧明月走后的两年,宫里面没什么大风浪,萧明月的死,让几个心怀叵测的妃子见到了魏长宏的雷霆手段。
而我,作为后宫之主,也是尽全力护着能护着的人。
但凡有妃子生下皇嗣,我都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照料。
魏长宏无情,但我不想无情。
我知道先皇用亏了国库,拿出自己的嫁妆用度去填补各宫各院的缺漏。
宫里面时常有人感念我的恩德,她们有人说我是菩萨转世,心肠善良。
可是又有哪一个本喜爱的肆意的女子愿意将自己裹了泥,做成菩萨呢。
钱美人说:“娘娘心善,妾瞧着皇上是爱娘娘的,皇上初一十五都会来见娘娘,从不进屋,娘娘不该和皇上置气的。”
刘昭仪说:“妾侍寝的时候,夜间醒来总听到皇上叫皇后娘娘的名字,若是妾不入皇宫,能嫁给这样的男子,梦里都会笑出来。”
我默默地听着她们说客般的话语。
心里清楚,这话不全是她们想的,还有那一位的授意。
她们再与我交好,也忤逆不了那位的意思。
后宫女子,都是皇上的工具罢了。
魏长宏这深情的戏码果然是做足了。
可我为何要原谅他?
只因为他看起来待我不错吗?
可是他答应我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却妻妾成群。
他说要将我的孩子捧在掌心上,可是他却看着别人害了我的孩子,不为孩子报仇。
我可以做好一个皇后,因为他待我也确实很有帝王的风范。
但我不想做好他的妻。
因为魏长宏不碰我,我成为皇后的几年再没有过一个孩子。
朝臣们不知从哪里串通好了,说要立生了两个儿子的柳若颜为后,而去废了我。
魏长宏大怒,他登基以来,最讨厌被朝臣指挥,最讨厌被朝臣威胁。
他揪出了几个带头的大臣,不管他们从前是忠是奸,全部抄了家。
其中也包含了钱美人的父亲。
她一得到消息,便跑到我的宫中,跪下来泪潸潸地向我求情。
“娘娘,皇上是爱娘娘的,求娘娘开恩,你去求求皇上吧,你去了,皇上一定会听你的,放过家父的,家父为人虽然狂傲,但是他断不会想出逼娘娘退位的法子,定是旁人推搡的。”
她诉说着她的苦楚,再没了往日的沉稳。
我犹豫了。
我知道这种事情,以魏长宏的聪明只怕是早就想处置一群人杀鸡儆猴了,只是恰巧这一群人撞在当头,魏长宏正好拿他们开刀。
如果一旦求情开了先例,那后宫中的女子岂不是人人都觉得有钱美人这个例子,可以让家中之人为所欲为。
她这分明在为难我啊。
想到此,我好像懂了一些皇家的无情。
7
我开口拒绝了钱氏,钱氏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娘娘,你连开口替妾说一句都不肯吗?”
未等我开口回她,她猛地从袖中拿出一把刀来,架在了我的脖颈。
“娘娘,对不住了。”
我瞧着她眼中的强坚持着的凶光,笑了,“你与本宫交好,若皇上罚你,本宫会替你求情,但你父亲是朝臣,他做错了事,是该罚的。”
闻言,她只将手中的刀拿得更紧,瞥过头去,不敢看我。
想不到的是,她这样一个安分守己的人,竟也能被逼到这副样子。
家族于她,何其重也。
前朝后妃是没有她这样的。
魏长宏的贴身侍卫及时地赶到,只用了一颗石子便打断了她手中的匕首。
她手吃痛,噗通一声呆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拿起了那把刀刺向了自己的胸口,“娘娘,妾对不住你。妾这就去同阎王认罪。”
鲜血涌出,眼前的美人成了血美人。
我两眼氤氲,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我是喜欢钱美人的,喜欢她身上那份自带的泰然,可是她却以这样一种唐突的方式去了。
如果没有家族的牵绊,她会活得很好吧。
魏长宏来的时候,我还是在哭,坐在地上抱着钱美人的尸体哭着。
明知不合体,我还是抱着,即便血染到了我的衣袖,我也是满不在意。
侍卫们和他说了钱美人挟持我的事,又说了钱美人自尽谢罪。
不听他们的言语,我只沉浸在我的悲伤。
“平儿,朕来晚了。”魏长宏让侍卫都下去,脱下外衣搭在我的身上,轻抚我的秀发。
我不理他,抱着钱抚香继续地哭着。
刘江儿刘昭仪来了,她每日里笑嘻嘻的面容在看到钱氏的一刻瞬时凝固了。
她捂着嘴,别过双眼不去看钱美人已经冰冷的尸体。
一旁的宫女简短地和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我看出她眼中的难过,也看出她强忍着泪珠。
她若哭了,便是在同情一个挟持皇后的罪人了,她是不能哭的。
她笑了,忍着哭得笑了。
是啊,她要笑。
杀了皇后的罪人死了,她要笑的。
柳若颜来了,她一脸惊慌地看着我和魏长宏,来到我的身边扶起我,下令让人将钱氏拖了出去。
“娘娘节哀。”柳若颜附着我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皇上,钱美人,钱氏如何处置。”
“同罪人萧氏一样。”
柳若颜诺了一声,下去处理这一切。
魏长宏遣散了众人,几步上前抱住了我。
我没有躲开,只是哭着问他为何要处置那群臣子。
这后位我可以不要的。
他不回答,只是抱得更紧。
那一夜,是他登基以来唯一宿在我殿内的一夜,只是一张床上,两分心思。
那一晚不只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晚之后的不久,我就有了第二胎。
第二胎是个男孩儿,魏长宏闻讯后看起来很欢喜。
他命宫中几位资历最深的太医悉心照料,又特意从民间选了经验丰富有口皆碑的乳娘。
这孩子在阖宫的战战兢兢中平安地降生了。
8
他赐名元歌,是因为那孩子出生时哭得好听,声音洪亮。
他为了庆祝这孩子的诞生,给后宫的每个人都升了位分,柳若颜成了贵妃,封了刘昭仪为纯妃。
魏长宏说刘江儿心思纯净,宫中唯有她配得上这个纯字。
我笑着不语,假装听不懂他口中的暗示。
最令我庆幸的是,元乐很喜欢她这个弟弟,不用我说,她自觉的每日哄着他,比乳娘还要尽心。
“平儿,我们有儿有女了。”元歌满月宴上,魏长宏在我耳边低声说。
他好像满眼都是我,又好像整眼都没有我。
“那妾恭喜皇上得了嫡女嫡子。”我说得客气,举起酒杯与他共饮。
“平儿,你能不能……”
他一脸被丢弃的模样,痴痴地看着我,到底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魏长宏登基以来的第二次选妃很快地来临了。
又是一群青涩的女孩儿,她们每个人面上都洋溢着叫做年轻的两个字。
我十五岁嫁给魏长宏,如今我已经二十五了。
刘纯妃说,看到她们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魏长宏似不怎么在意这次选秀,命柳贵妃和我一同见一见选一选这些青春尚在的女子。
我是一人也不想选的,既为了自己的私心,也为了她们的后半生。
但柳若颜说,若是她们落选了,岂不知会在自己的家族中被看低多少。
于是我和柳若颜一同选了三人入宫。
这三人都是女子中的翘楚,我只希望她们能用自己的聪慧平安地在这深宫中活下去。
魏长宏很满意我二人的选择,说三人均是大家闺秀,以家世为准,给了采女宝林御女的位分。
刘纯妃说分配到她宫中的钟宝林是个很温柔的人,有些钱氏的模样。
她也恢复了一些钱美人逝去前的笑容,每日里和我夸着钟宝林的好。
新来的几人包括纯妃最喜欢的钟宝林,都安分得紧,她们眼里透出三分乖巧三分憧憬三分惧怕。
我知道她们怕我。
因为宫里面不知何时出了流言,说萧明月是我亲自毒死的。
她们怕的是自己重蹈覆辙。
刘纯妃对这传言很不屑:“不知哪个腌臜货传出这种东西来诋毁娘娘美誉,搞得前朝又是一堆奏折。说什么娘娘心狠手辣,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一旁钟宝林闻言,不言语,低着头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家父无权无势,只有空名头,这后位,我确实难坐稳。”
我懂其中的道理,可我不懂,那些权臣将自己的女儿送进来还不够吗?
这个后位,他们就那么想要?
“皇上训斥了他们。”刘纯妃愤愤,握紧了拳头,一副恨不能当面打了那群人的模样。
“后位是皇上定的,怎能由他人说来说去。”
我没什么大错,只是没有那些娇娇女会讨他欢心。
我是最能做好皇后的,我端庄持重,不与人争。
魏长宏没理由废了我。
宫里面的言论传了半月,就莫名地消失了,没人再提,没人再讲。
刘昭仪也不再骂那些臣子。
只是从那几位妃嫔惧怕的眼神中我还是能看到那件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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