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春生(边关军魂)
在内蒙古八千里边关中蒙边界的东端,是闻名遐迩的世界四大草原之一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而辽阔美丽的巴尔虎草原则是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核心区域,这里水草丰美,河湖纵横,鸟鸣鱼跃,物产富足。由于毗邻东三省并与蒙古国交界,境内有滨洲铁路通连东北大地和俄罗斯,历史上属兵家必争之地,战事多发。上世纪三十年代,震惊世界的苏蒙联军与日满军队的诺门罕战争便发生于此地。
内蒙古自治区行政区划
巴尔虎边境草原卫星地图
辽阔美丽的巴尔虎边境草原
巴尔虎边境草原乌尔逊河流域
一九二一年六月,前苏联政府以剿灭帝俄白匪为由,未经中国当局同意,擅自派遣军队进入外蒙古。在剿灭帝俄白匪后留驻外蒙古不予撤离,并支持外蒙古再度宣布“独立”,成立临时人民政府。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八日,外蒙古召开第一届大人民呼拉尔会议,正式宣布成立了蒙古人民共和国。
一九三一年九月,日本帝国主义蓄意制造“九?一八”事变,借机发动对华战争,公然入侵我国东北三省,强盗铁蹄贱踏白山黑水、三江大地,父老同胞遭受肆意屠杀蹂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实现长期霸占我国东北地区的企图,策划成立了伪“满洲帝国”。
一九三五年,蒙古人民共和国军队与侵华日军及伪满军队,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贝尔湖东侧哈拉哈庙一带,多次发生边境冲突。蒙古政府与伪满洲国政府为确立这段边界曾几次进行谈判,均未达成协议。
一九三七年七月,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蒙古人民共和国加强了中蒙边界东段的防务。
一九三九年五月,日伪军队利用边境纠纷,再度向蒙古发动进攻,制造了震惊世界的诺门罕事件,双方投入重兵和武器装备,在边境地区展开激战,最终苏蒙军队击退日伪军队的进攻,获得诺门罕战争胜利,日军被迫停战。
一九四零年六月,日本驻苏联大使东乡与苏联领导人莫洛托夫在莫斯科就这一段边界问题达成协议。同年八月组成了“满蒙国境现地测绘委员会”,在巴尔虎边境草原贝尔湖东北岸的惠特耶力古到博格达山北面的阿木尔特乌拉,共计.79公里的边界线上进行了勘测,并树立了17个花岗岩石刻界碑。
一九四一年十月十五日,伪满洲国政府与蒙古人民共和国政府签订《边界勘定议定书》,一九四二年五月十五日,双方代表在哈尔滨正式换文互相予以承认。
伪“满洲帝国”地图
伪“满洲帝国”行政区划
伪“滿洲帝国”绘制的满蒙边界地图
当年伪“满洲帝国”与蒙古人民共和国设立的花岗岩石刻边界界碑(简称满蒙界碑)
内蒙古军区边防第八团边防连队收存的伪“满洲帝国”界碑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政府废弃了伪“满洲帝国”与蒙古人民共和国划定的边界线。一九六三年,我国政府与蒙古人民共和国政府,共同对中蒙两国边界全线进行勘查,签订了边界议定书,并树立了国界标志(水泥界桩)。
时隔八十余年,当年的满蒙边界已成为历史,花岗岩石刻界碑成为国家重要的历史文物,具有很高的收藏展示价值。由于年代久远,17个满蒙界碑遗留在国境线上未被发现抑或散落在各处。笔者曾在现今蒙古国东方省孙布尔苏木诺门罕战争陈列馆发现1个。在我国境内当年已知有3个,分别被新巴尔虎左旗诺门罕战争陈列馆和当地边防部队收存。
多年来,满蒙界碑已得到我国边境地区各级政府及有关部门的重视,成为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罪行的有力见证和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国防教育的重要史料。
一九六三年,中蒙两国政府在中蒙边界勘测设立的水泥界标
收存在营院内的满蒙界碑是边防官兵的打卡地
在额布都格边防连营院与滿蒙界碑留影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在北部边界陆续建立边防机构,承担边境管理和边界守卫任务。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人民解放军在巴尔虎边境草原相继组建阿木古郎边境工作总站和阿拉坦额莫勒边境工作总站,后改称边防总站。下设额布都格、罕博尔庙、哈日陶勒盖、昭根敖包、阿拉哈沙塔等数个边防站。担负边境管理、边防执勤和涉外事务处理等艰巨任务。
一九六九年,为应对中苏、中蒙边界不断恶化的斗争形势,我国三北地区边防部队全部由工作体制转为作战体制。驻守在巴尔虎边境草原上的两个边防总站合并组建为边防团。下属边防站分别组建为若干边防连,承担边境一线执勤巡逻和边防战备任务。
为便于交涉处理边界事务,经中蒙两国政府商定,由中华人民共和国阿木古郎边界代表机构与蒙古人民共和国东方省边界代表机构,负责处理中蒙边界东段第号界标至号界标之间,全长.公里边界管段内的涉外事务。
巴尔虎边境草原边防哨所
边防部队边境观察哨楼
一九八零年七月,我在内蒙古军区司令部边防处工作,赴呼伦贝尔盟参加边防部队和政府外事部门共同举行的中蒙边界联合勘察工作。在对界标和界线方位物普查中,发现多处当年中蒙两国勘界立标时推倒废弃的满蒙花岗岩石刻界碑。军地双方边界工作人员在现地观赏废弃满蒙界碑的同时,回顾这些界碑形成的历史背景和中华民族承受的屈辱历史,都呈现出沉重复杂的心情……这是我第一次在中蒙边界线上见到半个世纪前刻有“满洲帝国”文字的界碑。
边界勘察人员现场合影
军队和政府边界人员在勘察现场
在伪“满洲帝国”界碑处留影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中蒙边界线上被废弃的伪“满洲帝国”界碑(滿蒙界碑)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由内蒙古军区司令部边防处调入驻守在巴尔虎边境草原的内蒙古军区边防第八团,先后任参谋长、副团长。在巴尔虎边境草原战斗生活了七年之久……陪伴巴尔虎边境草原的山林河湖,留下了自己的青春岁月和难忘的记忆。
一九九五年四月,巴尔虎边境草原春寒料峭,北风凛冽。我率队进行年度团边界管段全线巡逻,检查边防一线连队和哨所战备执勤落实情况。巡逻队沿边界线仔细巡察界标、界线方位物、边界铁絲网及检迹地带状况,发现并制止我方边民沿边放牧和牲畜越界事件。
当巡逻至边防八连边界管段至号界标之间的哈拉哈河岸边时,我在一处山坡沟底,发现一块正方形水泥墩,外部形状完好无损,其边长分别为1米左右,大部被泥土掩沒。所处地点属于当年满蒙边界勘察立碑地段之内。根据以往经验,我猜测这是一处当年被废弃的伪“满洲帝国”界碑的底座,只是不知其界碑尚存。
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巧遇。因为截止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满蒙界碑在中蒙边界线上已经鲜有发现。如果我的猜测被证实,将是一次国家重要历史文物的再现。
我果断决定巡逻队原地停留,派遣边防八连刘义连长返回连队驻地,组织人力、车辆,携带必要工具前来挖掘。
组织全团边界管段全线巡逻
巡逻官兵边界合影
发现和挖掘满蒙界碑现场
官兵们先在水泥底座正方一侧挖出一个坑,小心探测是否有界碑。当证实确有界碑时,大家一阵欢呼喜悦。我招呼大家共同用力将水泥底座连同界碑翻转过来仔细察看,界碑完好无损,红褐色花岗岩色彩鲜艳,界碑上“满洲帝国”、“康德七年”等石刻字样清晰可见,虽被泥土掩埋多年,碑体及石刻表面未有任何损伤。
欣赏之余,巡逻官兵围在一起与共同发掘的国家文物合影留念。发现和发掘伪“满洲帝国”界碑,为本次全线巡逻增添了意外的收获和喜悦。
为便于保存和搬运滿蒙界碑,我们将界碑水泥底座用大锤击碎,作为重要文物的界碑被完整取出。巡逻队官兵合力将界碑抬离沟底,沿河岸抬至平坦路段,而后用连队小四轮拖拉机运回营院保存。
伪“满洲帝国”界碑(满蒙界碑),是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霸占中国领土的确凿罪证,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国防教育的重要史料,是国家重要的历史文物。
为使这一历经半个世纪的历史文物得到妥善收藏,充分发挥其应有的教育展示作用,我们决定将巡逻中发现和发掘的这件伪“满洲帝国”界碑及部分日军战场遗物,捐赠于北京?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并为此准备了详实的图片和文字资料。为文物运送安全,我们将滿蒙界碑和当年诺门罕战争遗址发掘的日军遗留文物,用专门制做的木箱妥善包装。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在与军事博物馆文物处多次联系沟通并确定文物捐赠事宜后,应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正式邀请,我带领团政治处宣传干事曹殿武前往北京,向军事博物馆捐赠满蒙界碑等历史文物。
军事博物馆对来自内蒙古边防部队的捐赠非常重视。文物处的同志深夜专程到西直门火车站迎接我们,安排我们在军事博物馆招待所食宿,接待人员热情周到,使我们在首都北京感受到部队大家庭的温暖。
军事博物馆为我们举行了文物捐赠仪式并召开座谈会。军博副馆长、军博文物处李从民处长、军博正团职干事袁淑玲及有关人员参加仪式和座谈。军博领导听取我们的情况介绍后,详细询问和了解满蒙界碑的历史背景、发掘过程和当年苏蒙军与日本关东军在诺门罕地区作战及战场遗物有关情况。并对内蒙古军区边防部队官兵高度的文物意识和捐赠行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军博召开捐赠文物座谈会
我向军博副馆长和文物处李从民处长介绍情况
座谈会上亲切交谈
捐赠仪式上,我们向军事博物馆领导正式捐赠满蒙界碑和日军侵华战争战场遗物。军博领导和文物处的同志认真观看每一件历史文物,询问有关文物的情况。
军博副馆长等领导同志认真观看捐赠的文物
军博领导为我们颁发了《征集文物证明书》,赠送了军博特制的纪念品,并同我们合影留念。捐赠仪式和座谈会气氛活跃而热烈,充分表达了军事博物馆领导和同志们对边防部队和边防官兵的尊重和关爱。
军博征集文物证明书
军事博物馆文物处领导特意请军博著名书法家李铎为边防部队题词“江山开眼界、风雪练精神”,赞扬内蒙古边防部队官兵艰苦奋斗、为国守边的奉献精神,使我们深受鼓舞。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著名书法家李铎先生
军博袁淑玲干事为我们展示军博书法家李铎专为我们所书的题词
军旅书法家李铎题词
军事博物馆文物处李从民处长亲自陪同我们参观军事博物馆,在各展馆详细为我们讲解馆藏文物及历史背景,并同我们合影留念。
参观军事博物馆展览
与李从民处长合影
在军博大楼前留影
捐赠仪式后,由于我们来自遥远的内蒙古边防,军事博物馆副馆长特意安排由袁淑玲干事带馆长专车陪我们到八达岭长城游览,并参观了中国长城博物馆。当中国长城博物馆的几位领导得知我们是内蒙古边防部队的代表时,热情地全程陪同我们参观,并与我们合影留念。
捐赠文物北京之行,军事博物馆的领导和同志们以及中国长城博物馆的领导,给予我们很多体贴和关照,而更多的是对于边防官兵的尊重、信任与温暖。这正是我们这些边防官兵来到首都北京感受最深和最为动容的地方……也正因如此,近三十年前的北京军博之行,留给我们的记忆至今难以忘怀,那些感人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登上八达岭长城
与军博袁淑玲干事、馆长专车司机在长城合影
我们与袁淑玲干事在长城合影
与军博袁淑玲干事和馆长专车司机于中国长城博物馆合影
与中国长城博物馆领导合影
在我的生命记忆中,三十年边防军旅生涯是我人生极其重要的标记。内蒙古边防记录着我的年轻与成长、磨砺与奉献、成功与挫折、理想与信念、成熟与坚强……
八千里路云和月,战士哨所边关情。三十载边关岁月所记忆的往事不曾如烟。步入花甲,当年奔波于边防的身影和那些奋斗的往事不断涌现在眼前,促使我一次次拾起笨拙的笔,将这些边关的故事展现在字里行间……
有一种情怀叫执著,生在边关,长在哨所……
在巴尔虎边境草原发现和发掘国家重要历史文物----伪“满洲帝国”界碑,并出于边关军人的执著情怀将其捐赠于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这一段往事至今回忆起来仍旧会感到无尽的荣幸和自豪。我为当年自己的决策和我们的团队而骄傲。因为在祖国的首都北京,在国家最顶级的军事博物馆,也有我们内蒙古边关军人的贡献……
原内蒙古军区边防部队老兵
甘春声
年12月于呼和浩特